秋收起义之前，我党把当时掌握的武装力量编成了三个团，分别是工农兵的代表。

  在上篇文章里，我写了士兵代表的第一团遭到失败的故事。这篇就来说说作为工人代表的第二团，是怎么从一开始连战连捷，最后惨遭大败，只剩几十人到文家市会师的过程。

  安源的革命武装，基本成分是安源工人武装和萍乡、醴陵、衡山、安福、莲花等地农民军。这中间还包括经过多年的秘密工作已经改造过来的矿警队、原工人纠察队，还有“马日事变”后退入矿区的萍乡、醴陵、衡山等地的几百名农军，以及醴陵等地党的负责人。

  在9月初主持的安源军事会议上，就决定把上述武装力量合编为第二团。就在二团紧张进行起义准备工作时，已是秘密党员的矿警队大队长陈鹏叛变革命，准备同向西华等八个同乡一起，把队伍拉到武汉向第八军去投诚。

  矿警队可是起义的骨干，一旦跑掉起义就难搞成。这支原是矿山老板用来工人的武装改造过来可花了大功夫，几年前到安源时，就在队里建立和发展了党的组织，并不断派出员打入矿警队，在北伐的高潮时期又补充进去一些工会活动骨干分子，使这支矿警队变为所掌握的一支秘密武装。

  矿警队一共有3个营9个连，21个排，82个班，共有800余人，占起义军第二团人数的一半，预定参加暴动的大都要靠它提供。

  原安福县农军总指挥、这时担任团长的王新亚得悉陈鹏要叛变的情况后，当即派杨士杰、刘光胜带领战士赶去，连夜在张公祠、炮台岭下、花冲坳等地处决了叛徒陈鹏、向西华等人。

  处决完叛徒，天已开始放亮。铁路工人纠察队队长石作东跑来向杨士杰报告：昨天晚上从长沙开来一列火车，里面有军队的十几条枪和一些子弹，车停在萍乡站，今天就要开走，押车的只有七个炮兵。杨士杰当即带领八个纠察队员，在铁路工人配合下，缴下了这些。

  当时，团里的矿工武装大都有了枪，不过缺少机枪一类的自动武器，农军还大都是拿着梭镖。

  9月9日上午，全团1700多人在安源大操场召开了“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二团成立大会”。团长王新亚检阅了部队，向团、营、连授了军旗，向战士颁发了写有“工农革命军第二团×营×连×排×班”及佩戴者姓名的符号。

  接着，宣布准备在第二天正式暴动。入夜，第二团全团在王新亚的指挥下，从安源张家坊出发，兵分两路，趁着黑暗向萍乡城包围过去。9月10日零时，萍乡城外突然枪声大作，第二团的暴动战斗正式打响。

  在起义爆发后首先攻下萍乡，不让敌人截断后路，这是在张家湾军事会议上确定的军事方案。为了迅速拿下萍乡城，二团在安源矿挑选了60多个放炮工人，组成“安源工人爆破队”，以偷袭的战术，让这些爆破能手事先进城炸开城墙，为大部队开路。

  爆破队成立的时候，团长王新亚到会讲了话，授给一面爆破队旗；要他们每人准备炸药，用纸包好，上面放些东西，装成送礼的模样，提前混进城去，埋伏在城墙四门。等到攻城的信号枪响，立即点火，配合主力，拿下萍乡城。

  爆炸队派出后，当晚12点，二团下达了攻打萍乡的命令，部队立即出发，准备在拂晓前赶到了萍乡外围再偷袭。

  可是第二团的部队刚刚到达萍乡外围时，就听到枪声已经打响。原来，前一天派进城的前锋爆炸队正偷偷接近城墙时，就被敌人的守兵发觉。守敌一面开火，打散了爆炸队，一面向全城示警。

  爆破队的行动被发觉，不能炸开城墙，部队失去了偷袭的机会，于是王新亚决定强攻。部队把县城围住，把攻打东门的任务交给了八连。朝天放了攻城的信号弹后，战士们推着那种木桩里面装炸药的“松树炮”一拥而上，“轰隆隆，轰隆隆”，萍乡城头顿时浓烟滚滚、喊声震天。

  不过，这种土炮的有效射程太短，连轰几炮，只能把城墙打破点皮。土炮无效，就用云梯。几个战士冒着敌人的弹雨，抬着梯子在自己队伍火力的掩护下，勇敢地向城墙猛冲。一个战士中弹倒下，另一个战士马上接替了他的位置。

  梯子终于立在城墙边上，几个战士已经爬上梯子。但守敌居高临下，疯狂地往战士身上扔硬物和石头，并趁机将云梯推翻，第一次攻城未能取得成功。以后，又连续发动了几次进攻，都未攻下。

  9月10日白天攻了一天，待夜幕降临，第二团领导决定休息一夜，拂晓再发动进攻。可是战斗一直延续到11日下午，城墙仍未攻下，守敌的力量比预想要强得多。

  原来得知萍乡守敌只有一个营，后来查明，去宜春之敌军一个营已在此前退回萍乡，守敌多了一倍。眼看短时间内无法拿下萍乡，在此长期与敌人纠缠，会破坏进攻醴陵、继而攻长沙的整个计划。

  12日中午，王新亚在战地召开团部紧急会议，决定放弃攻打萍乡的计划，直向醴陵的外围老关挺进，夺取醴陵，并与三团会合直插浏阳。

  为此，决定从原株萍铁路工人纠察队中抽出骨干，调一列火车待命。为避免在撤离时敌人出击将大部队拖住，在撤离前起义军又对县城发动一次佯攻。根据王新亚的命令，松树炮、步枪一齐向敌人开火。城墙上的敌人以为工农革命军又要攻城了，都一齐登上城楼乱放枪炮。

  二团指战员遂借着炮火硝烟，迅速爬上铁路工人开来的五节车厢离开萍乡城。列车风驰电掣地开到老关，当地有军的一个连拦车阻击。二团指战员跳下车，仅用十多分钟的时间，就打得敌人溃不成军、狼狈逃窜，占领了老关城。

  老关在湖南省境内，往西不远就是醴陵，这里敌人的守备力量不强。虽然湖南当局已经发出了“共党暴动”的警报，可是当二团战士天兵般地出现在老关时，守敌做梦也没想到革命军会来得这样快，只得仓皇应战，一看不利就逃。

  攻打老关的战斗顺利结束，不但使二团在武器弹药方面得到补充，也使攻打醴陵有了依托。随后，二团全体人员又登上火车，向醴陵方向进发。当列车行到醴陵县前一个小站——三石车站时，一个40岁开外的铁路工人手拿红旗向列车打信号。

  火车司机见是当地的工作人员，立即将列车停在火车站上。指战员们跳下车后，在月台上会合了当地的农民暴动武装。

  醴陵县城东、南、西三面临河。在北面的河面上，只有一座麻石砌的石拱桥即渌江大桥，将醴陵与河北的一个小集镇连接在一起。守敌借助河流险阻，重点守卫桥头，在东门制高点以机枪封锁，在沿河增设警戒，以抵御进攻。不过据侦查，守军不多，只有一个连左右的正规军，还有县里的民团一百余人。

  进攻前，王新亚召集团部干部和农军干部进行讨论，制订了一个从左、中、右三路攻城的计划：左路走大西滩过河，夺取凤凰山，防止敌人西逃；中路主攻渌江大桥，直取城心，捣毁敌人巢穴；右路从东门袭击渡口，强占营盘山，截断敌军退路。

  13日下午3时，三路同时发起进攻。担任东门主攻任务的三营八连从火车站的阳三石桥下水，沿着河坎来到东门渡口。

  这时，在前一天晚上就潜入东门渡口的一部分战士马上把一只满载土造手榴弹的渡船从树底下划出来。在该连姓刘的连长指挥下，全连大部分人趁敌人不备，从上游迅速涉水过江，忽然出现在东门口，敌人慌忙应战。

  由于敌人占据有利地形，东门制高点上，敌人的几挺机枪突突地喷着火舌，压得八连战士抬不起头。

  刘连长自己带领十几个战士从下游偷袭，摧毁渡口火力点。对岸敌人见八连战士泅渡过河，一齐集中火力对江面扫射阻击。刘连长跳进渡船，指挥几个战士下水，推着渡船全速向对岸前进。

  不一会工夫，渡船靠上了岸。刘连长跳出船仓，喊声：“打！”战士们立即将手榴弹雨点似地掷过去，炸得敌人哭爹喊娘、血肉横飞。正在渡江的战士趁机跃上对岸，一齐向岸边的敌人开火。敌人的机枪哑了，八连的战士乘势汹涌而入，胜利地攻入东门，守敌乖乖地举起双手投降。

  八连占领了渡口以后，又冲上营盘山，摧毁了营盘山敌人的机枪阵地，顺利地控制了制高点，解决了东门的战斗。.

  在右路攻打东门的同时，王新亚亲自带领一个营从桥北镇的南门口攻打渌江大桥。在绿江大桥的南端，敌人以机枪封锁，如果要强攻必然会付出很大的牺牲。

  因此王新亚决定，一部分部队佯攻渌江桥，吸引住敌人的主力，而主力部队从桥的附近涉水攻打状元洲。在东、西两路战斗打响的同时，王新亚高声一呼“们，冲啊！”状元洲上的战士纵身跳入水中，勇敢地向对岸游去。

  担任桥头佯攻的部队和农军，也高喊着“打倒蒋介石”、“打倒许克祥”、“秋收暴动胜利万岁”等口号，直向桥北冲杀。

  开始，敌人还想顽抗，见状元洲的战士已登上北岸，并从侧面冲杀过来，便仓皇地弃枪在后逃跑。

  战斗进展得很顺利，部队很快地拿下状元洲上的状元府，攻占江北岸。守桥的敌人顿时大乱，纷纷向城内西北方向逃窜。攻南门的两股部队会合在一起，像一把利剑直插县城中心。

  一部分敌军边打边退，最后退到一个外国教堂附近的窄道里，蛆虫般地挤成一堆。战士们勇猛地爬上窄道上边的一座骑楼，扔下几包炸药，炸得敌人血肉横飞。剩下的敌兵纷纷丢下枪，举起双手投降。

  这时左路队伍也已打进城里。三路进攻队伍，胜利地汇合在一起，共俘敌100多名，缴枪80支。

  王新亚带领一部分战士冲到县政府门口时，在县政府当警卫班长的一个姓贺的地下工作者立即率领全班起义。二团战士从他口里得知，县班房里还关着几百个革命和农民，立即派人和当地少年先锋队一起去营救这些人。

  他们用斧头打破铁锁，开了牢门。被囚禁的又惊又喜，忙问：“，你们从哪里来的？”他们回答“我们是工农革命军，就是安源的工人，萍乡、醴陵的农民。我们暴动了！”于是，“暴动了！我们暴动了”的口号声震动监牢内外。工农革命军立即放出被关押的几百名革命和群众。

  大家又潮水般涌进县长潘仲青的住宅，将县政府的牌子砸个稀巴烂，把写有“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二团”字样的军旗插在县政府屋顶上。

  攻占醴陵县城之后，街上贴满红绿标语。当天晚上军民1000多人在文庙广场举行大会，庆祝起义军占领醴陵县城。

  王新亚在会上讲了话。他说：“我们还需要打到浏阳去，打到长沙去！为死难的烈士报仇！……我们是工农革命军第二团，是为工农打天下的。明天城里还是照常打开店门做生意，平买平卖，谁做奸商涨价，就判谁的罪……

  第二天，一块写着“醴陵县革命委员会”鲜红大字的彩牌，在“通！通！通”三声铳响声中，高高地悬挂起来。

  醴陵县革命委员会立即在街头贴出布告，宣布一切权力归革命委员会，没收地主土地。打开盐仓和粉房，把东西分给了群众。

  紧接着又恢复了县总工会、县农民协会、县女子联合会、县学生联合会、县商民协会等组织。有一些外地来的员和革命积极分子纷纷到商店买来红布条，扎在脖子上，喜气洋洋地在街上走着。原先被迫解散的儿童团也重新组织起来，儿童团员们举着三角小旗，一边走，一边高唱《少年先锋队歌》。

  当时革命政权动员四乡的农民响应起义，土豪劣绅，夺取地主武装。不过因前一段厉害，农运骨干逃散严重，在短时间内只有个别乡有人发动斗争，并没形成预想的声势。醴陵是湘东重要的县城，又在铁路旁，得知此地被起义军攻占，全省震动。

  湖南省政府代主席周斓立即命独立第一师师长张国威带两个团兵力，从长沙、株洲方向反扑过来。

  铁路方面的工人立即将这一情况报告王新亚，此时第二团还不知道第一团、第三团的消息，自己孤军奋战。面对强敌来攻，王新亚当机立断，指挥部队于9月14日连夜撤出醴陵，秘密开往浏阳，准备与第三团会师，直取长沙城。

  浏阳县位于浏阳河畔，离长沙只有100多华里，是敌人屯兵积粮的要地。由于这时起义军第三团已由铜鼓出发，并取得白沙镇和东门市大捷，湘东军的两个团主力已从浏阳、平江一线调到东门市去对付他们。

  这时的浏阳城内，只留下团防队和少量的法警，人枪总数不满100。团防队长是叛徒池成竹，这支队伍战斗力很弱。加上想不到革命军会从醴陵方向来袭击，因此不注意防备。

  二团趁敌人空虚和麻痹，突然发起进攻，一路攻东门，另一路出敌不意地从山间小道绕到浏阳县城西面攻西门。这时，与同行遇险的潘心源在浏阳张家坊逃脱后，已化装潜回县城，加紧做内应工作，准备迎接起义部队的到来。

  在浏阳当地农民武装配合下，二团于15日凌晨赶到浏阳城外时，没有多久就攻进城门，残敌从东门逃跑。二团顺利地占领了全城，从监牢里救出革命和群众300多人。

  二团自起义以来，除扫清后路的萍乡之战没有成功外，其余老关、醴陵、浏阳之战都取得了胜利。可以说，这支以工人为主体的队伍，是秋收起义后取得战果最大的一支队伍。

  不过，三次胜利都是趁敌空虚取得的，二团本身还是一支缺乏战斗经验的新部队，与强敌作战就要吃亏。王新亚却没看到这些，因胜利产生盲目乐观情绪。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起义军右路的一团早已失利，中路的三团也因敌人的进攻撤出东门市，左路的二团已成为一支孤军。在此情况下，留在浏阳城内是很危险的。

  县委书记潘心源的头脑此时还清醒些，他对王新亚说，“浏阳靠近长沙，目标很大，会造成敌人的注意。现在浏阳的残敌已逃往东乡与周营会合，而周营又在白沙镇和东门市被三团打败，士气低落，应暂时放弃浏阳县城，去追打周营这条落水狗。”

  王新亚却被胜利所陶醉，认为敌人已成惊弓之鸟，不但没看到局势已恶化到很严重的地步，反而产生麻痹轻敌的情绪。他拒绝了潘心源等人提出的及时把部队撤出浏阳城的建议，并错误地认为不消三天，就可以拿下长沙，执意不肯放弃浏阳。

  由于连日战斗，部队的军饷用光了。王新亚团长便与商会联系，要县城里面的商人、老板捐钱献款。

  湖南军独立第一师师长张国威带领部队追到醴陵县后，听说那里的部队已转战攻下浏阳，马上调头向浏阳方向尾追，于16日上午逼进到浏阳城下。

  这时，王新亚、潘心源等几个主要干部正在商会召开商人筹款会，听到枪声才知道敌人打来了。

  由于缺少带兵打仗的战斗经验，他们在城外也没有放警戒哨，部队都在城内贴标语、喊口号，并做宣传动员工作。在绝对没准备的情况下，二团在城内遭到突然袭击，这支新部队立即就出现了慌乱。加上团部里没有负责干部，与各营也没有通讯联络，一遭突袭便全团失去指挥，队伍乱成一团。

  那些刚刚被编入队伍的工农分子打胜仗时情绪还很高，在失去领导和遇到强敌时许多人就不知所措，一时满街都是乱跑的战士。

  王新亚从县商会还没有赶回团部，敌人大部队已冲进城门，将二团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王新亚尽管大声喊，也掌握不住多少人。此刻，他知道已经没办法组织队伍反击，便与潘心源一道带领身边的几十个人从南门撤退。团里的一些干部战士自发的冲出城墙，却又被外面涌来的敌军截住，背水作战，伤亡惨重，还有很多人被打散。

  王新亚和潘心源冲出了城，两人在离南门不远的一个村子与敌遭遇时又被打散。后来，二团只有几十个人到文家市与一、三团会师。

  二团连连获胜后，一遭敌突然袭击就溃不成军，几乎损失殆尽，这说明临时组建的工农武装要变成坚强的人民军队，需要经过长期的锻炼。从小仗开始、逐渐打大仗，从民兵到地方部队、再到主力部队的逐步升级，这是军队建设的正确发展道路。让刚刚建立的新部队与敌强大的正规军在城市较量，吃苦头是不可避免的。

  当然，这些都是经过以后长期的革命战争总结出的经验，而秋收起义时的人事先还不可能了解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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